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徽商的一张身份证

1999-11-17 来源:中华读书报 王振忠 我有话说

近百年来,上海的“胡开文”、“曹素功”、“詹大有”和“二妙堂”等墨店,均由徽商开设。其中的“詹大有”,早在嘉庆壬戌(1802年)就制有“山带楼珍藏墨”,可见其历史之悠久。不知《上海市徽宁会馆证明书》中的詹天骅,是否即与此墨店有关?

俗话说:至亲不过娘舅。在旧中国,上海人昵称大当铺为“大娘舅”,小当铺为“小娘舅”,进出典当铺则被戏称为“上娘舅家”。笔者手头有十数封上海提篮桥“同济当”典商的来往信函原件,从中可以看出,旧时代上海的“娘舅”确以徽帮居多,怪不得晚清吴沃尧的《沪上百多谈》中,会有“衙门里师爷多绍兴人,…典当朝奉多徽州人”的说法。

典当是徽州人专精的行业,自明代以来,江南各地就广泛流传着诸多“徽州朝奉”的故事。除了典当之外,清代上海的徽商,以经营茶业、墨业者最为著名。乾隆十九年(1754年),旅居沪上的徽州人,联合毗邻徽州的宁国府商人,在上海大东门外共建了“徽宁会馆”,号曰“思恭堂”,它是上海最早建造的几所会馆之一。对于上海的“徽宁会馆”,本世纪三十年代,日本学者根岸佶在其名著《支那基尔特之研究》中,就曾作过详尽的探究。此后,“徽宁会馆”之名,一再为会馆史及“徽州学”研究论著所提及。但由于人们据以立论的主要是晚清的文献(《徽宁思恭堂征信录》,光绪三年刻本)及更早的几块碑刻资料(原存斜土路上海徽宁会馆旧址),故而对于晚清以后徽宁会馆的动向似尚一无所知。有鉴于此,在我案头的这张《上海市徽宁会馆证明书》,无疑便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:

兹准俞灿如董事函称“同乡詹天骅因事遄返婺源原籍,请发给证明书”等情,经本会馆查核属实,特给本证明书,交詹天骅随身携带,藉资凭信。 此

计开

詹天骅男三十岁婺源人墨业

中华民国三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

证明书系套在一张“上海市徽宁会馆缄”的信封内,内容则书写于“上海市徽宁会馆用”的红色朱丝栏信纸上。信纸正中偏左贴着詹天骅的照片,并盖有两处徽宁会馆的专用图章(一处盖于照片处,另一处盖于“三十五年”处。大概一系验明正身,一则注以时效)。

从证明书的内容可以看出,徽宁会馆直到民国三十五年(1946年)仍然活跃于沪上,这对于了解现代徽州商帮在上海的活动,颇具参考价值。詹大骅的身份是个婺源的墨业商人。詹姓系婺源的著姓,清康熙年间一册非常著名的《畏斋日记》,作者便是婺源县人詹元相;而近代著名的铁路工程专家詹天佑(1861-1919),也是婺源人。徽墨早在宋代就相当有名,称“新安香墨”。清代的徽州制墨,主要有歙县、休宁和婺源三县。其中,婺源墨派颇为著名,而詹氏又是婺源县境内墨商辈出的一个族姓。据古墨鉴藏家尹润生等人的研究,詹衡襄的“玉如斋”。詹方寰的“世宝斋”、詹成圭的“玉映堂”和詹子云的“文鉴斋”等,均享誉墨林。其中的詹子云,即清代的制墨名家詹应虬。他于乾隆初年制有“八宝药墨”、“龙鱼”等墨锭,精美绝伦。为此,他与歙县曹素功、方密庵和汪节庵等人骈肩称雄,芳名甚至远播域外。日本宽保二年(1742年,清乾隆七年)刊行的《古梅园墨谱》,称新安人所制之墨为“徽方真墨”。作者松井元泰在《新制墨谱跋》中透露:自己曾要求来舶长崎的清代商人,代他向徽州的墨工曹素公(功)、游元绍和詹子云三人请教几个疑难问题。在他眼中,该三人均为“当世之名家”。另外,书中提及的“御墨图式”,系由“日本官工古梅园和泉椽松井元泰制,大清乾隆辛酉岁次新安凤关詹受天镌”,亦即由中日两国顶尖高手携手合作的墨林珍品。其中的“詹受天”,不知是否即詹子云?抑或另有其人?但为徽州婺源人,则殆可断言。清末,婺源墨师开设的墨庄(店)遍及南方各地。晚清颐安主人《沪江商业市景词》曰:

徽人精制墨庄开,歙砚罗盘附纸张。又聚湖州佳妙笔,安排四宝助文房。

近百年来,上海的“胡开文”、“曹素功”、“詹大有”和“二妙堂”等墨店,均由徽商开设。其中的“詹大有”,早在嘉庆壬戌(1802年)就制有“山带楼珍藏墨”,可见其历史之悠久。不知《上海市徽宁会馆证明书》中的詹天骅,是否即与此墨店有关?

另外,在近数百年来中国的社会动荡中,会馆作为“乡土之链”(王日根博士语),始终呵护着侨寓异地的商人游子。特别是在战乱等多事之秋,会馆为同乡籍人证明身份义不容辞。一旦事有缓急,她还要积极为桑梓同人出谋划策。笔者曾在宣统三年(1911年)的《往来书信》(徽州文书抄本)中,读到辛亥革命时期杭州安徽会馆不惜出借川资、帮助同乡安全归籍的事实。徽州的一府六县,主要都靠近浙江,只有祁门和婺源靠近江西。最西的婺源县三面突出,1934年,国民党政府出于“剿匪”的需要,将之并入江西省。但由于“婺源与安徽的徽州有长久的历史渊源,居民引以为荣,不愿脱离母省,所以群起反对;并发起了一个(婺源返皖)运动”。民国二十四年(1935年)九月十二日在歙县发行的《徽声日报》第二版,有题为《婺各界为“九四”纪念告旅外同乡书》,极言婺源划赣后政治状况均较隶皖时“窳败不堪”。“九四”是婺源改隶江西的日于,婺源人认为,“九四”纪念,实“婺民一页痛史也”。据胡适先生晚年的回忆,婺源是诞生朱子的地方,全徽州的人都不愿意它改属江西,故而群情激奋,一直闹到当时国大代表开会时,徽州同乡会呈文向蒋介石请愿,由胡适转交给国大主席团代表、内政部长张厉生。(胡颂平编:《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》,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3年9月版,页156)民国三十七年(1937年)六月,婺源县重新划属安徽省第七区。而徽宁会馆开具的这份证明书,时间为民国三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,正在婺源划归安徽省的前夕。这说明尽管政区隶属改易,但“徽州人”作为一个具有悠久民俗传承的区域人群,整体上仍然相当稳固,徽州商帮的地域性色彩也从未因此而减色。据《徽州地区简志》记载,该年,国民党四十四军调集两个多师的兵力,和省保安团、县保安队共万余人,对中共皖南地委及所属县委机关、主力部队进行三个月的“清剿”。徽宁会馆为詹天骅开具的身份证明,莫非与此背景有关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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